从剧作角度浅析《哈喽，树先生》

依影  2011-12-14 14:39:21  手机版

　　2011年，导演韩杰继《赖小子》之后，给观众带来了自己导演的第二部长片作品《hello 树先生》，作品延续了韩杰第一部作品《赖小子》，直面底层现实视角和“冷静的呈现变革中国及其人物命运和伤口”式的人文情怀。区别于《赖小子》的另类青春故事，这一次故事讲述的是一个乡村“神棍”。

　　树先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走起路来两手一摊，看似自得其乐、人缘不错，但是在家人朋友中间永远抬不起头。一起长大的哥们，有的成了戴金链子的煤矿老板，有的在省城办学校当校长。家里的房子因为煤矿开发而面临搬迁，他也显得无能为力;自己唯一的修车工作很快也因为一次糊涂的工伤而失去……

　　从昨天在上海电影节放映的《Hello!树先生》前半部分来看，树先生无疑是一个典型的“Loser”，即使在一个小村里也是一个打酱油的角色，他和城里的物质生活格格不入，而在老家也是一个被街边孩子嘲讽的对象——从一开始就是一棵被遗忘的“树”。并且，年幼时父亲和大哥的离去一直成为树解不开的心结。父亲失手勒死不服管教的大哥的梦魇一直困扰着树，父亲严厉的审视和大哥不羁的意象从影片一开始便不时出现在几段超现实的段落中，父亲集中出现在前半部分，是压抑的象征，大哥频繁出现在后半部分，像精神推手一般召唤树先生与现实世界彻底告别。

　　作为影片监制的贾樟柯在《Hello!树先生》开场前的见面会上表示，“自己并没有对这部影片的创作起到什么作用”，但是不少“贾监制”的影迷仍然表示从第一个开场关于村镇的空镜头起(一直到电影前半部分)看到了不少贾樟柯早期电影的影子。不过从整部影片的走向来看，很显然，韩杰很快就脱掉了“贾监制”的光环，从后半部分开始，以国产片颇为难得的魔幻超现实风格越飞越远，一些狂欢、梦境的描绘经常会让人想到类似库斯图里卡的电影片段：一种荒诞的浪漫。不过较为可惜的是，剧本创作上仍然有一些脱节的毛病，导致电影前半部分暗示的煤矿过度开发、城乡发展带来的现实冲突、环境污染、人们的拜金等等社会问题被后半部分的“魔幻”渲染弱化了，部分观众表示电影后半部分有一些“莫名其妙”，对结局也表示有一些突兀。导演在自述中表示，希望通过电影来关注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的农村青年，从观后的反应来看，这一现实诉求似乎并没有得到观众强烈的回应，不少观众似乎也迷失在了树先生的云里雾里。

　　不过尽管如此，《Hello!树先生》仍然是今年国产片里少见的一部带着强烈影像风格和视听语言的讽世寓言。意大利小说家卡尔维诺的一部小说《树上的男爵》中，主人公在经历了人世的种种冲突后，带着一肚子对社会的怨恨爬上了树，并誓言永不返回地面。电影里的树先生也在一个又一个的失意后，找到了树上的另一国度，看尽世态的炎凉、时代的变迁。

　　本文试从剧作角度浅析《哈喽，树先生》和从影片传递出信息的一些看法。

　　叙事分析---叙事暧昧不清造就的“另类的晦涩”和故事内在张力的缺失

　　生活在城乡结合部的大龄北方青年树，性格懦弱，生活工作郁郁不得志，且因童年时期父亲错杀哥哥一事阴影，神智开始有些错乱。树做焊工出事，眼睛受伤住院被辞退，来看望的弟弟态度并不友好。树病好后对照顾自己的晚辈动手动脚。对游荡的树在与同村人喝酒小酒馆外，偶然遇到聋哑按摩姑娘小梅，树对小梅一见倾心。在高鹏母子的热情帮助下，两人开始发展关系。

　　在好友高鹏婚礼上，树被看不起自己的村长外甥二猪欺凌。失落且失业的树，去长春投奔自己的儿时好友陈艺馨，在那里目睹着好友的悲喜。与此同时，树与小梅关系突飞猛进，树开始为自己的婚礼奔波。

　　在婚礼前夜，树与不满自己的弟弟因婚车一事打斗，树的神智开始变得愈加错乱。婚礼变成了闹剧，树也变得失常，口中常常念叨先知式的预言。母亲和弟弟搬迁离开村庄，小梅于不堪中选择离开，树成了村中“钉子户”。

　　树的预言，现实中离奇显现，生活变的荒诞而又“绚烂”：成为地方实力派和富翁眼中的“大师”。生活仍在继续，人们依旧在大地前行(血色)，树也在自己的臆想中与小梅共舞，迈向幸福的新生活。

　　从以上类似剧情梗概式的叙事段落中，我们可以看出，影片采取的是顺时序的线性手法进行，遵循戏剧结构中，开端、发展、高潮、结尾的构架。即上述叙事段落中，分段式样：开端部，交代主角树的生存状况以及其个性特点，同时交代与女主角的相识;发展部，主角树在与他人关系的进一步刻画，与二猪的纠葛，好友陈艺馨的帮助，小梅在树生命中分量的加重;高潮部，婚礼前夜，树的彻底沉沦与分裂和之后生命的“华彩乐章”的伏笔;结尾部，树成了得利者的“启明星”，村庄里的幽灵，精神完全分裂在妄想中自我畅笑。

　　影片看起来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但叙事上存在不少的问题：

　　1.影片叙事围绕主题而展开，即一个问题：一个青年是怎样疯掉的(或是成为先知)。一部影片为故事主题的核心，发展人物本来无可后非，但影片中所有人物都在为解释这一问题而存在，而不是发展，并且痕迹过重，挖掘让位于解释。例如，父亲、哥哥的魂魄大量出现，似乎只是在说明展示树头脑中的影像，在很大一程度上，过度的描绘让此类影像成“树的头脑中，全是哥哥和他女友的影子”“树哥哥对他说，去啊，去啊。”之类的字幕效果。剧作者似乎一定要给出一个麦基式的内因解释。从而放弃了或遗失了“一个青年是怎样疯掉的(成为先知)”这一故事核心或是主题传达出来的巨大张力。与此同时，让本来清晰的叙事线索变的模糊不定，甚至断裂。造就，莫名奇妙的晦涩。

　　2.从影片叙事的脉络来看，最重要的几条叙事线索是a.树与小梅的爱情.b.树与其他人物直接的关系与冲突c.树与外部世界的冲突(生存、物质权利欲望)d，树的内心世界冲突。按一般观众容易接受的表述方式，a. b. c ，三条线索是比较好的一种叙事方式，作为一部写实倾向的影片;但影片中，a线，树与小梅的爱情刻画有头无尾，甚至小梅离开的动机和决心在一定程度上都无法成立。对于一个想掌握自己命运的聋哑女孩，在离开婚姻中并有给出强大的理由。b.线，在树和二猪，甚至大鹏都可以挖掘出更有戏剧冲突的的事件，剧作者却选择树与陈艺馨这一组人物。而陈艺馨的段落对影片的主题挖掘和展现，并没起到一个叙事时间段该有的作用，仅仅是走入城市的凤凰男的生活造成与乡间的对比。C.这若有若无的线，剧作者并没有深入，反而，d线，画外音独白，头脑中的臆想过多的呈现。影像中，人物内心的外化成动作或行为是极为重要的，遗憾的是该片没有成为佼佼者。

　　叙事情节和线索选择的失败也是该片显得“晦涩”的原罪之一。

　　人物分析：主角如夏花般绚烂，配角毫无秋叶之静美

　　树：影片唯一的主角，由于主角的特殊性(疯癫)，剧作者在人物设置上，分别从两个方面对树疯癫一结果刻画：内因，a.父亲失手杀死哥哥，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b.性格弱点，内心善良却懦弱，同情小庄却对强势者二猪下跪，性压抑，对医院小护士动手动脚;外因：a.失业，b.面对强势的二猪占地的无奈c.想依靠婚姻一仪式，树立自己的男性尊严，却被弟弟语言侮辱

　　影片中，在塑造树这一角色上，人物成功树立却用力过猛，王宝强的气质及其对角色细节拿捏传神的把一个失落几近癫疯的人物呈现在我们面前，走路翘起的手臂，去见小梅时，特意买的眼镜，微妙的传递了人物的内心世界。用力过猛在于，大量的内心戏(独白和臆想)在影片中得叙事时间比重和其他人物的平面化，造就整部影片成了王宝强的独舞，破坏整体叙事的平衡及主题社会性意义的消弱。

　　小梅：毫无疑问，小梅的塑造的失败是整部影片的一大遗憾。聋哑女孩，外表柔弱内心坚强，作为社会的弱势者，却不肯屈服，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嫁给树一个在旁人看起来无能的男人自己却全心接受。影片中仅仅在树追求小梅时，在树的视角，才有所刻画，甚至整部影片都未有深层次的挖掘，婚后，甚至小梅这个人物，对主角有重要影响的角色，可以说的上是毫无理由的消失。

　　陈艺馨、弟弟、二猪、高鹏：这些人物有亲人，有朋友，甚至有敌人，在人物设置中属于配角群，他们在影片中得作用，实际上都是对主角树的施压，如高鹏婚礼造就树对婚礼的期许，陈艺馨尽管外遇，但那种男性魅力外显的尊严，弟弟对自己的轻视，二猪的行为甚至可以说是无视树这个人物。这组人物角色鲜活在对树这个主角人物的发展起了很大得作用，但较多的展开陈艺馨，而放弃弟弟这一条可以挖掘家庭的线索，似乎有点得不尝试。

　　尽管影片，描述的是一个非正常人，但过去强调塑造一个角色，似乎成了这了这一影片的另外一个诟病。相比同类影片(有非正常人)，比如，张扬导演的《洗澡》，薛晓璐导演的《海洋天堂》，两部作品尽管也用了很多的篇幅和手段去塑造痴呆的弟弟《洗澡》，自闭症的儿子《海洋天堂》，但在非正常人的塑造基础上，对其他人物上的较为成功的塑造，我们并未感觉失衡，而且为哥哥、父亲一角色《洗澡》，父亲《洗澡》与非正常人的关系迷醉。

　　影片亮点及其他

　　《hello,树先生》第一次把我们周围视线范围内的“疯子”，搬上电影荧幕，在某种无意识的情况下，让大众去体会“他们”世界的冷暖，从而达成某种意义上的“关注”和“关怀”，拓宽了我们的荧幕和视野，无疑是影片选题的一大亮点。

　　影片中，三次以片名，hello,树先生片名为台词的手法，让观者回味意味悠远，

　　a.树与小梅的短信：

　　你知道吗?

　　当我们相视的一刻，

　　就是这世界最美的瞬间

　　就算给我个村长我也不当!

　　---树

　　谁呀?

　　---小梅

　　树

　　---书

　　hello,树先生!

　　---小梅

　　b: 树疯掉，算出的村庄断水，在断水那天，树打水归来的路上，那群时常出现的孩童，嘲笑树：“hello，树先生”

　　c: 开面包车的三楞，停车望着走在高坡上的树，高喊：hello,树哥..你干啥呢?

　　三声，hello,树先生，树的生命一步走向另一个深渊：

　　第一次，小梅的短信hello,树先生，无疑是影片中树生命中最璀璨的时刻，小梅接受了树，树赢得了爱情。为了这一刻，卑微的树甚至可以选择抛弃高高在上的村长之位，村长之位说，看起来有点可笑，但对于卑微的树，确实大众的尊重，男人的尊严，权力和莫大的经济利益。

　　每一个男人都有捍卫爱情的权利，树同样也是如此，他希望能像其他男人一样，用皇冠把小梅娶进门，从此赢得爱情和男人的尊严(向二猪下跪)。皇冠没借到，反而被弟弟轻视动手且厮打。从而丧失了最后的尊严。本来神智有点问题的树疯了，彻底疯了。

　　第二次hello,树先生出现于街边的少年口中，这同我们儿时的记忆很相近，树已经疯了流于市井，以至街边顽童都开始取笑。小梅在这个时候，选择了离开，那个想要掌握命运的女人放弃了。接着放弃的是母亲和弟弟。剩下会接近的事另“一群疯子”，那些贪婪，怕鬼惧神的“财主”“村霸”，树在此衣冠楚楚，赢得生命中别样的狂欢。

　　第三次，三楞叫出的“hello啊,树哥，你干啥呢”，树没有理会，只有一个人孤独的，在自己的世界里舞动迈向“幸福”

　　后记：

　　如果谈及影片创作者韩杰，必然涉及导演韩杰两部长片的监制贾樟柯，以贾樟柯为代表的第六代导演，以悲悯、冷静的视角直面当下社会的变迁的人情怀，为支持者们所拥戴。直面生存，放弃演义，及其视角的的愈来愈小倾向，让此类影片呈独特的类型，在某些程度上让限制着同类影片在创作广度，深度上打上“贾氏”风格印记，损害艺术家的创作。韩杰导演的《赖小子》如此，《hello,树先生》也是如此。